长安的变局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由于温子攸的反水泄密,徐佑占据了绝对的先机,果断出手,以朱睿为突破口,逼得朱智坠入瓮中,只能在徐佑选好的战场和时间,揭开了这场博弈的双方底牌。
结局并不意外,徐佑的底牌远远大于朱智,此时揭牌,胜算自然在徐而不在朱。朱智的优势,只在于利用南北的战局逼得徐佑作出取舍,无法全力对付他,再隐藏朱睿的真实身份和真实意图,借助朱氏背后的四姓联盟,走钢丝般与徐佑比拼耐心,火中取栗,把利益最大化。
而且,他一直认为,徐佑格局太大,所求太多,吞西凉,战北魏,不计个人荣辱,只想为大楚和汉人的崛起奠定不朽的基石,因此忍耐、妥协、退让,缺乏足够的决绝来面对不可控的后果。
可他没想到,徐佑可以为国为民而显得过于稳健,但也可以为国为民而兵出险招
先控朱睿,再除兵权,连风门都被拉入局中,暗度陈仓,瓦解四姓,还是那句话,势胜,则胜
当泰山压顶,黄河咆哮,风卷残云,朱智空负诸葛之名,也只能束手就擒。
何况,这次谋局,徐佑、何濡、温子攸三个智者全部下场,清明、左彣、侯莫鸦明三个小宗师联手围猎,朝廷有皇帝的信任,手里有二十万精兵,朱智输得不冤
为了避免造成恶劣影响,引发长安动荡,朱智的落马只在小范围内进行了通报,对外则宣称突发重症,无法处理政务,需要回金陵修养,秦州刺史一职,暂由辅国将军朱礼兼任
这就是徐佑的聪明之处,他没有趁机把秦州刺史揽入大将军府,而是给了朱礼,这样既能安抚朱氏,也能让金陵的那几个宰臣放心。
徐佑身为大将军,开府建牙,都督八州内外诸军事,兼着徐州刺史,而麾下心腹左彣为豫州刺史,齐啸为兖州刺史,韩宝庆为凉州刺史,若再有了秦州,权势太盛,于人于己皆不利。
而朱礼出仕多年,精于民政,又晓通军务,可以在徐佑率大军离开后稳住秦州的复杂局面,确实也是合适的人选。
接着进行了各方面的人员调整,朱智安插的亲信被不动声色的调整,或明升暗降,或架空成了摆设,或找理由贬斥,同时为了清除朱智的流毒,监察司正式进驻秦州都督府,以翠羽军某部监正田革为监军这将保证徐佑对秦州军的绝对掌控,杜绝出现第二个朱智。
万事俱备,徐佑登台誓师,适逢只枭鸟毕集于牙旗,盘旋不去,哀哀而鸣,所有人面色惊变,以为不吉。徐佑从苍处手里拿过紫玉金胎弓,一弓三箭,如电疾驰,将那群枭鸟当头穿过,血洒长空。其中两箭,各洞穿了两只枭鸟。
谭卓见状,立时高呼“枭鸟授首,索虏必败”
立刻群情振奋,万语千声汇聚成滔滔江河,在长安内外回荡
枭鸟授首,索虏必败
于是约定两日后挥师东进,和索虏一决雌雄。徐佑入夜后单独去见被关押的朱智,短短几天,朱智仿佛变了个人,头发散乱,形容枯槁,双目无神且昏暗,坐在蒲团上,听到徐佑走进来的脚步声,连眼珠子都懒得动一下,如同破败的庙里那挂满了蜘蛛网的沉寂的石像。
“四叔,陶仆射和张中丞明日南归,你届时和他们同行,回去后写个谢罪的密疏,今上仁义之君,不会太难为你”
若说朱智的罪过,依律应当诛杀,但朱氏定会不惜一切代价的保住他的性命,徐佑也不能当真看着皇帝下旨杀了朱智,和朱氏结下解不开的死仇。
所以他暗中向皇帝上书求情,论及朱智与国有大功,与皇帝有故旧,素有贤名,又官居三品,最重要的是,朱智意欲复后燕的罪名不宜对外公开,这样只会引得更多有野心的人效仿。
朱睿好歹货真价实,别人可就不顾那么多了,到时候不仅后燕杨氏有遗孤,前秦、前赵、后赵、北凉、西凉都会有继承人冒出来,遗祸无穷。
还有一点,朱智并非想要颠覆安氏的皇权,这就有了转圜的余地
所以考虑各种因素,最终议定的惩罚是免去朱智的全部官位和品阶,革出门阀,贬为庶民,流放三千里,交给广州刺史吴吟严加看管,不再过问世事。
这样的下场不算好,但也不算太坏
等了一会,没有等来朱智的回音,徐佑摇了摇头,转身准备离开,朱智突然开口,道“天公神祝万方图,你怎么知道在我手里”
“杨容婴能孤身潜入鹤鸣山盗图,又能让你这样的人如此痴心,做事岂会没有留后手她给风门的那封信只言说天公神祝万方图藏在鹤鸣山某处,但很大可能她已盗出了宝图,留在赤水和你初识的某个地方”
徐佑轻声道“风门应该也是同样的思虑,所以派了祝元英潜伏你身侧十年。四叔,若我所料不差,你从宝图里推出宝藏的埋葬地点恰好就在关中,是不是”
朱智点了点头,这个时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道“就在颌阳”
“冯翊郡的颌阳县”
“对,那宝图画的歪歪扭扭,一看就知是没有画功的人随手而记,另外还有八句不成诗不和韵的童谣,云山雾罩,故弄玄虚,很难破解。我用尽十数年时间,这才大致推算出藏宝地在冯翊郡附近。后来让朱信化名于涉归,到郡县各处探查,又用了一年七个月,最终确认就在颌阳”
“颌阳”徐佑沉吟不语,道“四叔真的确认了吗”
“黄巾贼席卷八州,却并没有波及关中,距离关中最近的白波黄巾军也只是在河东郡范围内活动,未曾渡过黄河西进犯境。可怪就怪在,彼时的颌阳县令曹全曾被全县父老刻碑文以纪功颂德,内有镇压黄巾之句,岂非正是和前来藏宝的张宽部发生了战斗如此,两下佐证,确认了是颌阳无疑”
徐佑问道“颌阳素有一山一滩川,二沟六分原之称,县域广袤,地貌复杂,宝藏究竟在哪里”
朱智笑了起来,道“微之,我手里的筹码,只剩下这个宝藏,不会这么轻易的告诉你,除非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徐佑也笑了起来,那夜针锋相对,你死我活,互称大将军和朱刺史,现在胜负已分,仿佛又回到了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