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逆旅,徐佑脸色阴沉,一言未发,带着左彣和清明赶回明玉山。清明视若不见,只是跟在身后,淡然自若。左彣倒是想问问情况,可看了看徐佑,又看看清明,明智的闭口不语。刚进院子,徐佑头也不回,道“清明,去找其翼过来,说有要事相商”
“诺”
何濡来的不快也不慢,他和那个叫阿难的侍女一起在明玉山北麓赏花,清明找到他时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
关上房门,屋里只有徐佑和何濡两人,何濡笑问道“怎么这么急匆匆的找我,那位扬州治祭酒不好对付”
徐佑双手摩挲着碧玉雕刻的茶杯,叹道“何止不好对付,简直棘手之极”
何濡顿时来了点兴趣,道“能让七郎觉得棘手的,想必大有来头,此人究竟什么身份”
“是位多年未见的故人,你猜,她会是谁”
“莫非是袁青杞从坟墓里爬出来不成”
徐佑正在喝茶,一口水直接喷了出来。何濡顾不得被喷的满身的茶水,也惊呆了,道“真是袁青杞”
徐佑点点头,道“她假死离开了袁氏,以鹤鸣山第八位大祭酒的身份出任扬州治祭酒”
何濡眯着眼睛,侧卧在蒲团上,过了好一会,道“安子道想往天师道的棋盘里落子,孙冠想让出腹地打消安子道的猜忌,至于袁阶,怕是管不住女儿,得罪不起皇帝,也拿天师没有办法。呵,袁青杞,袁青杞能以女子之身,行这等诡异莫测之事,心志之坚,岂会是易于掌控的人他们想的美事,却未必心想事成”
不必徐佑解释,甚至不必听他和袁青杞的对话,何濡立刻将牵连各方所有人的心思猜的通透,徐佑苦笑道“那些都太遥远了,迫在眉睫的难题,是我该怎么以林通的身份和袁青杞接触她或许记得我的声音”
原本的打算,混入天师道慢慢接近新任祭酒,然后再想办法前往鹤鸣山。可袁青杞的突然出现,彻底打乱了徐佑的计划。身形、步伐、仪态和气质都好隐藏,偏偏声音最容易露出破绽,徐佑和袁青杞只见过两次,相处的时间不长,说过的话也不算多,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若是袁青杞记得徐佑的声音,那林通的身份根本隐藏不住。
“这倒是个麻烦”
何濡眼眸微闭,再睁开时,透着几分笑意,道“七郎心乱了易容易骨这样的事,自然找清明问个明白。青鬼律包罗万象,以我看,想要改变一个人的声音不是难题”
“也对我确实有些心绪不宁。”徐佑站了起来,负手走到门口,推开房门,望着远处的青山如碧,道“袁青杞突然出现,给这件事平添了许多变数。其翼,你说会变好,还是变坏”
何濡跟着来到身侧,懒洋洋道“我觉得至少不会变得更坏,袁青杞在明,我们在暗,有心算无心,其实还多了几分胜算。哪怕最后真的暴露了身份,七郎和她毕竟有过一段婚约,比普通朋友要来的亲密,不看僧面看佛面,到时还有补救的机会。”
徐佑沉吟了良久,道“好,先以不变应万变,走一步看一步。清明,去告诉冬至,把履霜请来”
履霜离开泉井,简单的梳洗了一下,又换了衣裙,脸色不复之前那样的苍白,跪伏在房屋正中的地上,没有抬头。
“我见到三娘了”
履霜身子微微一颤,低声道“小郎,三娘对我有再生之恩,我实在没办法”
“好了,你不用解释,我都明白,也理解你的为难。”徐佑温声道“三娘答应我,保你后半生衣食无忧,等会你收拾一下,下山去逆旅中找她。她现在是扬州治祭酒,位高权重,会给你安排一个好去处。”
“小郎”
履霜抬起头,玉容哀戚,泪流满面,苦苦求道“我知道自己罪无可恕,但求小郎再容我一次,哪怕在明玉山中做个洗衣挑灯的奴婢,我也心甘情愿”
徐佑摇摇头,道“履霜,不要这个样子,我知你怜你,岂能那样的作践你所以给彼此留点颜面,离开了明玉山,我们还是朋友,等你找好了落脚点,送个信给我。这些年别的没有,钱财倒是聚敛了些,我会让冬至派人送给你三百万钱,权当以后的嫁妆”
他笑了笑,道“还记得吗,我们曾经聊起过,若你寻得如意郎君,我要送你份大大的彩礼,让你风风光光的嫁人。现在看来或许等不到看着你嫁人的那天了,彩礼就提前预支了”说完没有再看履霜一眼,将剩下来的事交给冬至处理,转身离去。